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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飽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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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戰那會兒民不聊生,明月幾經周轉找了個棲身沈眠之地,等再出來時已是改革開放之期,道路四通八達,街上的汽車川流不息,稍有不慎便是頭破血流缺胳膊斷腿的慘禍,開始她還會拼命逃竄躲避,最後在無數的貨車轎車客車火車摩托車拖拉機碾壓中若無其事,人就趨於麻木。

未曾想過,有一天意外來得這麽驚懼。

銀色轎車在離她十公分的地方猛然剎住,明月呆楞了幾秒,雙腿顫著軟下去,心臟跳動的頻率宛如散落的豆子,一口氣嗆了許久。

魏東橋趕忙解開安全帶,打開車門,從上面下來,幾步過去,默默佇立觀察了會兒才伸出手,“你怎麽樣?”

尾指的刻字刺青略顯矚目,明月擡頭看他,東橋心中一頓,便不動聲色地換了另一只手出來。

路上鳴笛清響,明月搭上他,只覺得東橋的掌心,微涼,卻很舒服。細算起來,她似乎從未與人親密接觸,那種發自內心的悸動像是沈溺在深水中央,四面八方包裹而來的溫柔蜜意。

明月被扶進副座,東橋準備踩油門時卻發現她怔楞無神,便傾身過去幫忙系上安全帶,這動作嚇得她不由緊張起來。

“坐車必須系安全帶。”言罷,東橋轉動方向盤,往住地去。

明月沈默一陣,低頭輕聲道:“我錯了。”

不知指的是安全帶抑或逃跑之事,但東橋並無回應,他神色如常,一路把車開進鐵門,最後停在車庫裏。

魏東橋解了安全帶下車,明月沒看清他具體的動作,慌裏慌張地扯著帶子,東橋從玻璃窗外瞧見,便走到她這邊,拉開車門歪腰下去,在座位旁輕輕一個動作,把帶子解開,氣氛立刻變得尷尬。

“真是簡單,呵呵。”

明月下來後,東橋將車鎖住,對她蹩腳的自嘲不置一否,明月跟在後面很是不安,走到院裏的臺階上,保姆舉著菜刀出來控訴她偷跑的事,魏東橋只輕輕嗯了聲似乎沒打算追究,讓人越發弄不透的心思。

進屋後,明月沈默無聲地上了二樓,保姆奇怪道:“怎麽突然這個樣子,都快吃飯了,要不要叫住她?”魏東橋盯著明月的背影,冷淡地搖頭。

午餐過後,東橋上樓,走到明月房前正要敲門,卻聽見裏面放縱的哭嚎,聲音之悲涼令他不禁有些動容,放在門把上的手便悄然移開。

回到臥室時,窗外的風猛然刮進來,把厚重的簾子吹出一層層大波浪,東橋疾步過去掩攏合上。

轉眼在窗臺,看見一個白色禮盒,蓋子在側,裏面擺了串黑色珠子,顆粒大而沒有光澤,那是結婚前一天專門找人定制的,雖然他對傅明月並無多大同情心,但要毀人終生幸福,任誰都做不到心安理得。

東橋把珠子收起,放入口袋裏,從抽屜取走一份文件後開門出去,路過明月房間發現哭聲依舊,他握住袋子的手一緊,卻再也不停留,直往樓下去。

在玄關換上鞋,臨走前和保姆交代道:“今天晚餐,全聚德烤鴨,驢肉火燒,羊肉泡饃,意大利披薩,菲力牛排,日本料理……這些能準備到的盡量準備。”

保姆膛目結舌,生怕自己聽錯,又重覆一遍,“烤鴨?驢肉?羊肉?披薩?牛排?料理?”

“嗯,有問題嗎?”

“哦,不是不是,我會盡量準備周全的……那牛排要幾分熟?”

這倒是個不大不小的問題,魏東橋思慮了幾秒後道:“一分、三分、五分、七分、全熟都準備。”

“先生,”保姆猶豫著開口,“晚上有什麽聚會?”

“不會有人來,你只管準備即是。”

雖然滿肚子疑問,但身為一個合格保姆,主人的話就是命令,應該無條件服從。

東橋又往二樓多瞧了兩眼,保姆見狀立馬表明衷心,“我會好好看著,不會讓她再有機會逃走。”

他點點頭,不再多言,拿了車鑰匙出去。

——

二樓臥室裏,明月盤腿坐在床上,一邊抽紙巾擦淚一邊盯著電視裏看,韓劇來回煽情的情節虐得她快要岔氣,悲傷簡直要逆流成河。

“太感人了!”明月從床頭櫃裏拿出一袋零食,粗暴地撕開封口,而後抓了把薯片放嘴裏嚼,這是她背著保姆從廚房儲物箱偷出的,當即只覺得再次為人,此生無憾。

前一秒還陷在自由和死亡的悲春傷秋苦情中難以自拔,下一瞬打開電視,眼見劇裏主人公被父母遺棄被男朋友欺騙被敵人折磨被愛人利用被害流產又得絕癥的波折一生後,對自己,開始有豁然開朗的人生頓悟。

人果然是需要比慘才能得出自己的幸福。

七情六欲真是覆雜,明月哭過一陣便身心俱疲,於是關掉電視機,把袋子裏最後幾塊薯片吃幹扒凈,再用紙巾抹了把嘴,躺下睡覺。

所謂吃飽喝足嗜睡,按照這樣的程序,她輕易入眠,昏昏沈沈直到傍晚時分也不見醒。

魏東橋從公司回來時明月還沒下來,他去廚房倒水,徘徊幾許,最後親自上樓去敲門,但是,敲了好半天都沒動靜,東橋只好主動推門進去。

外面灰暗的夜色把這間房也籠罩住,東橋在墻上按了開關,室內驟然明亮起來,他幾步走到床邊,明月正包在被子裏蒙頭大睡。

旁邊的矮幾上堆滿了零食空袋和丟棄的紙巾,顯然是經過一場不尋常的激戰。

“傅明月?”東橋叫了幾聲得不到回應,於是坐到床沿,伸手把覆蓋在上面的被子掀開,明月頭發淩亂,呼吸勻重,顯然睡得深沈,魏東橋推了推她,明月朝外翻了個身子哼哼著不肯醒來,東橋往裏坐近些,繼續拍她肩膀,“傅明月?”

明月再翻了個身子過去,“噗通”一聲直接滾到地上,魏東橋喊都來不及。

“好痛……”她兩手撐在床沿,艱難地直起上半身跪著,滿臉稀松落發,一雙眼睛腫得像核桃。

“怎麽這麽痛。”明月一手按住屁股,另一只手揉臉,茫然不知所措的樣子。

魏東橋傾身上前,朝她伸出手,明月怔忪地看了眼,隨即順勢握住,猛然起身。

“該吃晚飯了。”

她用手抓了幾下頭發勉強理順清楚,魏東橋走到門口,忍不住回頭道:“收拾好再下來。”

這話說得人多不好意思,明月打起精神,立馬進洗手間乒乒乓乓折騰起來,幾分鐘後收拾齊整下去。

今晚的氣氛似乎有點不同尋常,大廳的燈神秘昏黃,明月步下最後一級臺階,轉角往裏走,發現一張長桌,上面鋪了層紅布,兩頭擺著會反光的餐用具。

魏東橋已經在長桌一頭坐好,他穿著幹凈的白襯衣,頭發剪得利落,桌上中央的燭火映照得那張臉越發立體深邃。

“燭光晚餐?”

“坐吧。”魏東橋指著對面的位置,“今晚不用拘束,吃什麽吃多少你自己定。”

聽到這種話,明月心裏騰騰騰地冒出幾個字,受、寵、若、驚!

她滿心疑慮地上前就坐,保姆端上一道菜,打開蓋子,是海鮮味的披薩。明月這小心肝啊,雀躍地晃了晃。

“還有其他的我也讓小小準備了。”小小就是平時總管著她的胖保姆,自己大魚大肉,卻要別人清粥小菜,從名字看一點也沒做到人如其名。

然而現在哪是管陳年舊怨的時候,明月做足了扭扭捏捏的樣子,“那多不好意思。”客套話說得漂亮,手上的動作也毫不遲疑,扯了塊披薩就開始吃。兩口下去後發現自己吃獨食,便不好意思地要分他一半,卻被魏東橋拒絕。

之後保姆又端上牛排、驢肉、羊肉、烤鴨、壽司等等不一而足,明月難以置信地問:“這些我都可以吃?”

魏東橋點頭,她壞心地腹誹,難道在菜裏投毒了?但仔細一想,想要她的命,自殺那會兒見死不救豈不是更方便?

自我安慰了幾輪後,明月心安理得的開動,但她用不慣刀叉,切起牛肉來很艱難,好不容易有塊完整的,放到嘴裏品出一股血腥味又馬上吐出來,“怎麽是生的?”她放棄牛肉又去拿別的,基本上每道菜都要嘗嘗,且食量不小。

吃到一半時覺察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明月擡頭,見魏東橋那邊只有一盤牛排和紅酒,東西都在自己這邊,長桌有四五米之長,她怕對方夠不著,端起羊肉泡饃欲給他送去,卻又被魏東橋止住,“就坐在那不要動。”

明月鼓著腮幫子含糊地應了聲哦。

但接下來的時間裏,她總能發現魏東橋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樣子雖然平靜卻也給人說不出來怪異的感覺,明月當時不理解,後來才知道魏東橋是在用一種看死人的眼神看那時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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